光明网05-22 09:06
据世界卫生组织去年的估计,从2005年-2015年,全球抑郁症患病人数增加18%以上,全球有超过3亿人患抑郁症。在我国,每100个人里就有7个抑郁症患者。
为什么抑郁的人越来越多?这个谜题至今无解,但科学家们在研究中发现,人们会患抑郁症,也许不一定是脑子出了问题,也有可能是肠子出了问题。
浙大一院有两个研究团队,近年来陆续发表论文,证实某些抑郁症确实和人们肠道里的菌群是否失衡关系密切。
一对同卵双胞胎带来的思考
蒋海寅博士,就职于浙大一院传染病诊治国家重点实验室,从2015年11月开始,坚持跟踪随访一对同卵双胞胎姐妹。
姐姐是双相抑郁症患者,而妹妹正常健康。蒋博士通过7个月的随访,在姐姐生病的急性俩、缓解期、长期缓解期分别多次同时取姐妹的粪便作研究,结果发现:
姐姐发病时,她和妹妹肠道菌群的相似度就会降低;而到了缓解期,相似度会逐渐升高;特别是在长期缓解期,两姐妹的肠道菌群相似度几乎一样。
“影响肠道菌群组成的最主要因素,一个是基因,一个是饮食。同卵双胞胎在基因上肯定是最为相似的,而且她们这一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吃同样的东西,所以最大程度排除了基因和饮食对肠道菌群的影响。”
双胞胎间最大的不同,就是姐姐患有双向抑郁。因此排除基因和饮食的干扰,这项病例研究证实了肠道菌群与抑郁的发生、发展密切相关。
那么,大量样本的研究是否也能发现肠道菌群与抑郁症密切相关呢?
事实上,蒋海寅从2011年读博士起,在李兰娟院士和阮冰教授的指导下,就开始着眼于肠道微生态和精神疾病相关的研究。2015年,他在国际专业医学期刊《脑,行为,免疫》上发表论文《重度抑郁症患者肠道菌群的改变》,此后被全世界科学家引用100多次,是浙一近几年来的高被引论文。
在这篇论文里,蒋海寅收集了江浙地区76份粪便标本,分别来源于30名健康人、29名急性期抑郁症病人、17名缓解期抑郁症病人。男女比例差不多,中位数年龄在40岁左右。
通过对这些粪便标本中细菌基因的测序,蒋博士利用生物信息学方法探索其中与抑郁症发生发展相关的重要微生物。研究结果表明,抑郁症病人的肠道菌群确实存在失衡现象,主要表现在有害菌如肠杆菌科细菌显著增加,而有益菌如普氏栖粪杆菌属则降低。普氏栖粪杆菌属含量越低,抑郁症状越严重。
因此,蒋海寅研究团队推断:抑郁症的发生发展可能与肠道内有益菌的减少和有害菌的增加有关。
抑郁症一发作,他就恶心呕吐
浙大一院精神卫生中心副主任、博士生导师胡少华博士也在研究“脑-肠”的关系,他接触到大量抑郁症病人,发病时会有非常明显的肠胃反应。
“前不久,我接诊了一位抑郁症病人C,是从消化科转过来的。C虽然平时也有焦虑抑郁等情绪表现,但家属并不知道他得的是抑郁症,他最明显的症状是吃不下东西,一吃就吐。因为进食非常少,半年里瘦了20斤。所以他们一开始是去消化科就诊。”
C在消化科做了所有可能相关的检查,胃镜、肠镜、肿瘤标记物都查了,但查不出原因。消化科医生建议到精神科看一看,这才到了胡少华医生这里。
胡博士确定他有严重的抑郁症,对症治疗,给他服用双通道抗抑郁药,然而令人惊奇的是,C服药后,不仅情绪好转,胃肠道不适的症状也消失了。
而出院后,C擅自停药,不仅情绪再次低落下来,胃肠道症状也再次暴发。
“所以抗抑郁药物及情绪稳定剂可以同时改善情绪症状和胃肠道症状?这是我们团队开展的一项最新研究,持续两年半,目前已经可以得出肯定的答案。”
这项研究是这样的:收集16-25岁之间、伴有消化系统症状的40多例双相抑郁症患者,治疗前留取他们的大便、血样,检测大脑激活功能、完善精神量表评定、检查他们身体免疫水平等,和相同数量的健康对照组做一个对照记录。
经过四周的情绪稳定剂的治疗,再次为患者们做全面检查和对照。
结果发现——治疗前,双相患者肠道中的有益菌“双歧杆菌”“乳酸菌”相较对照组明显下降,肠道抵抗力明显低于健康人,整个机体其实处于炎症状态,同时脑功能明显下降;使用情绪稳定剂治疗后,肠道抵抗力逐渐恢复,炎症水平下降,脑功能也开始恢复。
那么反过来,肠道菌群的平衡是否也可以改善抑郁症的临床症状呢?胡少华说,今年1月份,美国科学家在动物模型中已经证实,给抑郁模型的大鼠喂食含有双歧杆菌的食物,两周后大鼠的抑郁行为消失。
肠道菌群会通过“脑-肠”轴影响人们的情绪与行为
据胡少华博士、蒋海寅博士及杭州市第七人民医院情感障碍科主任谭忠林博士介绍,早在1920年,世界上已经有“脑-肠”轴的概念,人们发现大脑和肠道是双向通信系统,互相影响,肠道疾病、肠应激综合征,溃疡性结肠炎患者,往往会伴有焦虑抑郁情绪。
直到2010年前,爱尔兰库克大学有两位专门研究“脑-肠”轴的科学家发现,肠道微生物在脑肠轴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他们通过脑-肠轴影响脑和行为。两位科学家进一步提出“脑-肠-微生物”轴的概念。
“微生物包括细菌、真菌、寄生虫。平均每个人肠道中定植的细菌总数约有1000种,数量可以达到10的14次方级。有很多细菌是参与了动物发育和正常生理功能实现的。比如,曾有动物实验表明,如果一只大鼠在完全无菌环境下出生,那么它成年后,大脑里的记忆中枢海马的空间记忆功能是缺失的。这说明细菌的存在参与了海马的发育。”胡少华说。
近三五年,国际上对“脑-肠-微生物”轴的研究非常热门,去年,世界顶级的专业医学杂志《科学》,就发表有三篇相关内容的论文。
目前已被发现的,有以下这些结论:
1.肠神经分布在肠壁,然后上行投射至丘脑,把肠道信号传输到大脑。大脑的迷走神经(副交感神经)自上而下可以去调控肠道的蠕动和消化。
2.肠道菌群可以通过人体的内分泌轴(HPA轴)作用于大脑。抑郁症病人的内分泌轴是存在异常的,调节肠道菌群可以逆转内分泌轴。
3.抑郁症、精神疾病患者的免疫系统通常有慢性炎症反应,而慢性炎症反应很可能来源于肠道刺激,和肠道菌群有着密切关系。有些肠道细菌具有免疫调节功能,可通过免疫系统对我们的大脑产生影响。
4.抑郁症和神经递质如五羟色胺、多巴胺的异常密切相关。而肠道菌群里有一些细菌自身可以合成一些神经递质,也可以促进人体细胞里神经递质的释放。
不论是感染科、消化科,还是精神科专家,都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确定调节肠道细菌结构和功能的平衡可作为抑郁症未来治疗的新靶点。毕竟,抑郁症的治疗到现在都还是个医学上的难点。